我心裏的火又燒了起來，我沒看錯，表哥是真心對我的。可是，我的眼睛到底有多美？讓他看一次就不能忘懷了？這意外的告白，讓我都沒有勇氣去見他了。

我回到房中時，朱媽臉色鐵青，端坐在椅子上，嚇了我一跳。

“這麽晚你還出去？你忘了我們囑咐的話了？”朱媽發起脾氣來，真是兇神惡煞一般。我垂下頭沒敢說話。

“跟我過去一趟，你娘等得要著急了。”朱媽叫上我，就大步向外走去，我從她的表情猜不出商議的結果，心又提了起來。

阿娘還是躺在床上，眼睛微閉著，看起來很疲憊，最近讓她操心的事兒太多了，我有些愧疚。

“坐下吧。”阿娘擡手拍了拍床邊，語若游絲，似乎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，我坐過去。

“表少爺向你求親的事，你怎麽想？”阿娘開門見山。

“這，這不是我應該說的話吧。”三從四德我還是學過一些的，紅著臉扭捏地說。

“唉呀，你這丫頭，要氣死我！現在跟我裝什麽賢良淑德，就說你的想法吧！”阿娘氣得用手握住胸口的衣襟，臉色愈加蒼白，呼吸急促起來。我嚇得不敢再繞圈子，剛聽表哥說的話，也給了我鼓勵，我一狠心，幹脆說實話吧。

“我喜歡表哥。”我說完這句話，心底一陣松泛，原來這秘密說出來才好，太沈重了，我已經負擔不起。

“唉，就知道是這樣。”阿娘說著向朱媽看了一眼。

“那就先訂親吧，待他修補好透光鏡，再定下成親的日期。你看可好？”最後一句是問朱媽的。

“好，就這麽定了吧。小姐，以後晚上不要出去亂跑。”朱媽當著阿娘的面提這事兒，完全是警告，我暗吐了一下舌頭，點點頭。

突如其來的喜悅，把我的生活完全顛覆了。一想到我可能和表哥生活一輩子，還可能有自己的孩子，甚至有一天我可能在他們的陪伴下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，我的心就像飛了起來。

一直壓抑的欲望一旦打開，就迅速膨脹起來，我想要的越來越多，尤其是自由！

我時時刻刻想見到表哥，他不是要成為我最親近的人了嗎？我的十五年，太孤獨了，我想要有人聽她講話，講我藏了十五年的秘密。我不止是希望他只是愛上我的眼睛，我要他愛上我的心。

明鑒莊的作坊在莊外不遠的地方，因為裏面有無數面各種各樣的銅鏡，所以是我的禁地。可是現在我想去看看，看表哥明鑒時是什麽樣的，會不會也像別人口中的鏡瘋子表舅一般。

其實表哥提出的修覆意見很簡單，只是給銅鏡加一個柄。現在用的銅鏡多半是一個樣式，圓形的，後背有雕花紋理的殼，中間鑲個圓的銅鈕，可供持鏡人舉著，或是把銅鏡安放到支架上。

表哥的提議新奇又大膽，有了這個手柄，更方便自己持鏡理檢查妝容。現在只要精心做出一個雕花手柄，鑲到銅鏡上，原來的瑕疵就可以忽略不計了。表舅現在對表哥的喜愛溢於言表，就拿他當成自家的接班人般看待了。

夜晚的作坊很安靜，入門處掛的燈籠閃著幽靜的光，只照亮了巴掌大的地方。

作坊是兩排長長的房子對開，中間留出來的空地，還有些散放的工具。

匠人都已經安歇了，只有裏面的兩個屋子還有燈光，一處是表舅的房間，一處應該是表哥的房間。

窗子是半開的，可以看到表哥頎長的身影。他正在打磨一個銅手柄，上半部分的雕花已經完成了。我用目光輕輕觸摸著他的臉，他的手，身體一陣一陣發冷，牙都上下磕起來，真想一沖動推門進去。

殘存的理智讓我移動步子往外去，可不覆來時的靈巧，一腳就踢到工具上，聲音太響了，表哥想不註意都不行。

我不顧腳趾生疼，拔腿想跑，可是來不及了，表哥抓住了我。

他不由分說拖著我往屋裏去，我使勁墜住身體，掙紮著說：“不能進去！我怕銅鏡！”

表哥站住身，從袖中抽出一條白絲帕，隨手一卷，過來輕輕罩在我的眼上，在後面打了一個結。我的眼前只隱隱有一絲光透過來，看不到其它的東西了。

“這樣就好了。”表哥的語氣輕快，我也放松下來。他過來搭起我的手，扶著我往裏走。他的手接觸到我手的剎那，我又緊張起來。他察覺到了，輕輕拍了拍我的背，這是表舅最喜歡做的動作。

屋裏比外面要熱一些，光也要強，好在我還是什麽也看不見，只是站在屋中間，不知所措。

表哥推著我走向前面，又拿起我的手，向前摸。我先是感覺到一絲涼意，是銅，然後就摸到了一些凸凹不平的圖案。

“你摸到的是是雲雷連弧紋鏡，這是銘文，八個字，見日之光，天下大明。摸到沒有？”表哥輕聲說著，我的手在他的牽引下，觸摸到與我隔絕的銅鏡，這體驗很新奇。

“再來看這個。”他把我的手移到另一面鏡子上，繼續說道：“這是鳥獸紋規矩鏡。是王莽時期的古鏡，他稱帝後，喜歡奢華，所以他那時的銅鏡最為精美。”

我雖然看不到，手下的重重繁花也告訴我了它是多麽精致。

“這是東漢末年的蝙蝠紋鏡，看，銅鈕更加粗大了，方便持鏡人手握。”我的手又被移到另外一面銅鏡上。

我在表哥的帶領下，一夜間閱盡了滿室的銅鏡，就像從一個銅鏡的歷史穿行而過，這是原來想都不敢想的。我的生活早就翻天覆地，哪一樣又是原來敢想的呢。

“來看這只。”表哥的手又引著我搭上一面銅鏡。從手感上看，我有些平淡無奇，花紋很簡單，或者說是有些粗糙敷衍。

“這是透光鏡。”表哥的話讓我吃了一驚，原來價值連城的透光鏡，並不是華彩飛揚。

“透光鏡是怎麽來的，你知道嗎？”我突然想起童伯的故事，忍不住拿來與表哥分享。我只撿水月和童季爭的部分說，把童伯完全隱去，果然聽得表哥整個人都呆了。

“這鏡中的詩，原來是……真的有一見鐘情嗎？”表哥把透光鏡舉起又放下，已是無比沈重。這世間的情，原來可以如此沈重，他是沒有想到。

“我對你就是一見鐘情呀。”我歡喜地沒有心機地笑著說。

表哥突然從後面環我入懷。我的身體一繃，整個人就僵住了。

他用嘴分開我的亂發，噙住她的耳廓，輕輕在她耳邊說：“你的耳朵好可愛，又小又尖，我想吃掉你。”

他的熱氣吹在我的頸間，我的身體像著了火一般，波濤洶湧。明知這樣不對，想掙開，卻沒有一絲力氣，就軟軟地靠在他的懷裏，頭一陣陣的眩暈，站都站不穩了。

“你回去吧，天快亮了，夜裏再來。”不知何時表哥已經把我帶到門口，眼前的絲帕也解開了。

我羞得眼都睜不開了，這麽沒廉恥，被男人抱著都不知道躲，最離譜的是他放手了我都不知道。

我的話是說不出來了，只顧著狼狽出逃。表哥不放心，追兩步小聲囑咐道：“今夜再來啊。”

我嚇得向表舅屋子的方向指了指，他搖頭笑道：“表舅不在。放心吧。”

我逃跑的腳步有些凝滯了，這都大半夜了，表舅不在屋中，他去哪了？

接下的每天夜裏，我都會去找表哥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